一轮圆月慢慢从东方升起。屋外那条癞皮狗支棱着腿，吐吐舌头，向那夜空无缘无故地吠叫了两声，老陈拎着旱烟杆，坐在门口，若有所思地望向夜空。今天是中秋，儿子们在外打工不能回来，说让三个孙子来陪他们过节。
　　三个孙儿陆续到家就坐，客厅昏暗的灯光下，桌上的菜肴一字排开。老陈坐在主座上，给孙子们倒上饮料，为自己斟了杯白酒，夹了颗花生米嚼嚼，目光不由瞥向三个孙儿。老大的神情稳重自若，目不斜视地望向菜碟，一手拿着手机，一手用筷子挑挑拣拣。老二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，唇边泛着一丝微笑，对食物并不热衷，偶尔扒拉口饭。老三一团孩子气，扶着桌沿勉力去夹一枚虾仁。
　　老陈直起身子，将虾仁夹进老三碗里，头偏向两个大孙子，道：“今天的菜不错吧？你们奶奶忙活了一下午呢。大小伙子们，放开肚子吃，可别客气什么。”
　　“还行吧——”老大漫不尽心地拖长腔，“就是这鸡汤有点咸，以后盐少搁些。”
　　“嗯。”老二这才缓过神应了一声，他望向餐桌的目光萎靡不振。
　　老陈顿了顿，头上的银发在昏黄的灯光下溅起凄惨的白光。他极力想热络餐桌上的气氛，讪笑道，“你们应该在学校里混得不错吧，我记得你们小时候还拿奖状向我炫耀来着。”
　　“好汉不提当年勇，如今算是过一天算一天。”老大忙为自己打圆场。
　　“您老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，昨儿个又考糟了，心里正懊恼着呢。”老二神态略显生硬，他用筷子轻拍着碗沿。
　　“爷孙们聊什么呐？这么热闹！”老伴把最后一尾黄鱼端上桌，擦拭着额角的汗珠，解开围裙就坐。
　　老大老二仿佛在某些事上找到了共鸣，小声地交谈起来。
　　“知道最近上映的那部美剧吗？”
　　“早知道了，网上都有同款游戏呢。”
　　“真的，那把网址发给我。……”
　　“什么好东西？分享一下。”老三好奇地凑上去。
　　老陈再也插不上话了，用手抚抚额头，出去散散心。这中秋家宴味如嚼蜡，哽在喉头颇不是滋味。
　　此时的月亮被些许阴霾遮蔽，老陈皱纹密布的脸像只干瘪的核桃。那条癞皮狗扭扭捏捏地走到跟前来，用头蹭蹭老陈的裤脚管，老陈蹲下身用青筋密布的手抚摸着狗头。
　　老三斜倚着大门，老人与小狗的背影在荒芜的乡间小道上一颠一颠，逐渐湮没在远处茂密的稻田里。老三不安地咬住手指，莫名地愧疚。
　　老陈嗅闻到晚风带来的阵阵稻香，心情有些许释然。癞皮狗耷拉着耳朵，勉力跟上主人。忽地他看到田埂上竟然还有个忙碌的身影，走近一看，竟是旧相识老李。
　　“怎么还不回家？您儿子儿媳没回来？”老陈疑惑道。
　　“别说了，儿子今早打电话来说晚上有重要的应酬，不回来了。”老李从黄瓜架旁直起身，“我闲着也是闲着，不如到地里找点事做。哎，老陈，你孙子们不是回来了吗？咋还出来晃悠？”老李放下手中的锄头。
　　“人是回来了，可一个个眼盯着手机，我这老头子连一句话都搭不上。”老陈长吁一口气，不觉眼眶有些酸了。
　　“家家有本难念的经，儿孙自有儿孙福，不如早些想开。”老李望向老陈。
　　老陈一怔，远处虽然家家灯火通明，亲友欢聚，但该不会都像自己家一样吧？但想想老李，觉得自己比他好，于是往家里走去……
　　“你这个蠢货，”老二把饭碗朝地上一抡，怒视老大。
　　“你祖宗十八代都蠢。”老大撸起袖子。方才游戏上的一些争端让他血气上涌，恨不得挥老二一拳。老大后退两步，直直地向老二扑过去。
　　两人扭打时，撞到桌角，掀翻了一大碗鸡汤，稠黄的汤液顺着桌角流下去，一地狼藉。
　　老伴心疼地看着鸡汤，她想劝阻却被无视，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这一幕。
　　老三更是被吓着了，小跑到屋外，看到老陈和小狗回来的身影，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，赶忙上前。
　　“爷爷，大哥二哥打起来了。”老三哆嗦道。
　　门被“砰”一声打开，老陈望向餐桌，老伴一下午的心血算是白费了。老大老二面面相觑，方才罢手。
　　“尽会窝里斗的流氓，只知道寒家里人的心。”老陈厉声呵斥。他迈步向里屋走去，连白眼都不屑于给。
　　老大老二收住手，恶狠狠地给对方一个白眼，悻悻地向屋外走去。鸡汤一滴一滴地坠向地面，“嘀嗒”“嘀嗒”打破这不合时宜的沉寂。老三一脸茫然。
　　望着这场景，老陈心想：以前那些乖小孩都去哪儿了？这是怎么回事呀？……

　　（指导老师：蒋土志）